第三百一十八章:黑龙衔尸之夜-《我将埋葬众神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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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青丝铺满了林守溪的肩头,林守溪隐隐觉得身旁的女子在哭,他以为她是在思念爹娘,他忍不住抚揉上了她的长发想要安慰,宫语却是轻轻摇首,示意他继续往下读。

    林守溪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笔记翻到下一页。

    宫盈所在的宗门为玄妙门,也就是如今玄妙阁,她为师门招了个弟子,师父并不多么高兴,只是十六门主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的身上,他骑虎难下,只能将这来路不正的男弟子纳入门中。

    对于此事,宫盈只是一时豪情,并未太放在心上,至于这名弟子之后的去留……

    既然是自己招纳来的,那多少要对他负些责,她将这弟子抓到僻静之处,与他聊了聊,却发现这根本是个榆木脑袋,怎么也不开窍,不仅如此,他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以后我就叫你小颂吧。”宫盈说:“要是在神山受欺负了,就来找师姐,师姐给你撑腰。”

    宫盈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威风,又黑又瘦的小颂微仰起头看她,眼睛一眨一眨,很是呆板,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。

    之后,宫盈就忘了这件事。

    她是神守山这一代弟子里的风云人物,年纪虽小,但是很忙,她要处理各个‘帮派’间的事务,要与不服气的帮派战斗,将他们打服,还要给手下的小弟们做话事人,调停矛盾,每一天都充实而忙碌。

    神山的日子逍遥自在,远比她是童年更加快活,她每天走在路上时,身后都跟着一大帮少年少女,每天吃饭的时候,她都会随意去点自己的花名册,以此挑选共进午饭的伴侣,当时,小颂也混在她浩浩荡荡的队伍里,整天在山上漫无目的地跑来跑去,他在人群里很不显眼,因为肤色较黑,天黑的时候甚至看不清他的人,宫盈从未投入过太多的视线给他,直到某一天。

    那天,神山终于有义士看宫盈不顺眼了。

    那是一位少年,少年名为邢胜,与她同龄,少年丰神俊朗,仙风道骨,出自神守山十六门之一的孤道门,某天宫盈在拉帮结伙共谋大事时,邢胜出现,打搅了这次英雄会。

    邢胜找她麻烦的原因很简单,他的妹妹整天跟着宫盈鬼混,不思进取,他怕宫盈耽误妹妹的前途,但劝说不来,所以想让宫盈当众出丑,让他妹妹迷途知返。

    宫盈嚣张跋扈惯了,岂能忍受这等挑衅,她不仅不惧怕比她年龄大的,甚至连声师兄师姐都不愿意叫。

    宫盈卷起衣袖,就要与他决战,邢胜却是摇头,说,这样的战斗太过无聊,不若这样,我们各自从手下弟子里挑选三人,让这三人打擂台,谁的人先输完,谁就输了。

    宫盈知道他不敢跟自己打,所以出此计策,她也懒得揭穿对方的懦弱,慵懒地答应了下来。

    可挑选弟子的时候,她却犯难了,她拥趸者众,但这些拥趸者大都是比较懒散的弟子,真正勤学好问发奋苦读的,哪里会整天来当山溜子?可邢胜是有备而来的,来帮他撑场子的,各个都是孤道门的杰出子弟。

    宫盈也没怕,跟着她的弟子们虽大都不务正业,但总有几个撑场面的,比如她钦定的后宫‘正妃’,那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,清秀俊逸,出身尊贵,对她极为痴情,在其他人眼中,他们几乎是天生一对。

    这位‘正妃’自告奋勇愿意参战,并夸下海口,定能以一敌三。

    宫盈是个极讲江湖义气的人,她知他境界不俗,毫不怀疑,任命他为主将,接着又随便挑了两名跟班凑数。

    可谁也没想到的是,这白衣少年第一轮就败了,而且败得很彻底。

    当时的宫盈不理解是为什么,很多年之后,她与这少年说起往事,才知道,他原来是被收买了,邢胜收买他没有用任何东西,只是用他的过去作威胁——他并非出身名门,他父亲是瓦工,母亲是浣衣娘,他是被卖去富贵人家的。

    当时的宫盈傻眼了,她无法想象自己给人当众道歉的模样,她是玄妙门稚童班的大师姐,代表着这一代弟子的颜面,是不能给任何人卑躬屈膝的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第一弟子落败得太快,第二名的弟子心境也跟着乱了,很快败下阵来。

    宫盈一行人已无人说话,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“妹妹,我们是仙来者,仙来者是陛下真正的追随者,岂能与这些低贱的壤生者同流合污?”邢胜如此劝诫妹妹。

    在那个年代,关于仙来者和壤生者的争吵还很激烈,仙来者们很重视自己血脉的高贵与正统,他们是陛下的侍者,自认为不可与这些土生土长,侥幸窃得修仙之命的凡民混为一谈。

    宫盈没心情与他辩论。

    第三名弟子是宫盈随手挑的,又黑又瘦,看着虽然还算结实,但境界实在太差,一看就必败无疑。

    人生总有低谷……宫盈安慰着自己,心中不断想着权宜之计。

    但这个黑瘦少年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。

    他的境界不高,武学招式也简陋笨拙,但他的体魄却强韧惊人,对方流光溢彩的拳头竟根本打不破他的防守,他就双手抱胸,等人来攻,待对方打急眼后,伺机还手。

    第一个对手在出拳之际,被他弓步下蹲躲过,然后双手托举起他的身子,顺势将他摔出了场地。

    第二个对手要弱一些,但黑瘦少年打得很谨慎,步步为营,最终突如其来扫出一脚,对手下盘不稳,摔倒在地,他没有给对手爬起来的机会,苍鹰般扑上,将他扼牢。

    前两战消耗了太多力气,面对第三个最棘手的敌人时,黑瘦少年也感到力所不逮,他被数次打倒,又充满韧性地重新爬起,最后他假装摔倒,诱对手来攻,然后电光火石般抓住他的手臂,整个身体用劲,将他抡起,砸到场外。

    一人敌三人。

    黑瘦少年摇摇欲坠,满身汗水,却是站到了最后。

    人群中爆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喝彩。

    宫盈也被这一幕所震惊,她没有想到,自己麾下竟卧了这等虎,藏了这等龙。

    她扶着他的肩膀,看着他的眼睛,这少年也很喜悦,仿佛自己完成了某样伟大的使命,可很快,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,只因宫盈问了一个问题:“英雄,你叫甚么名字?”

    宫颂的名字是她取的,可是她自己都不记得了。

    少年愣了之后,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姓名,宫盈还算有点良心,终于想起了这个她一时豪情收入门下的弟子。

    邢胜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鞠躬道歉,在宫盈的小跟班们的嘘声中灰头土脸地离开,一时间,宫盈的声望更上一层楼,弟子们欢呼雀跃,甚至准备起了庆功宴。

    对于这个帮她立下了大功的少年,她觉得单独犒劳他。

    “你去聚德楼等我,今天师姐请客,请你吃好吃的补补。”宫盈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    小颂用力点头,很是感激。

    可小颂刚刚离开,宫盈的小帮派便在这声势最旺之际遭受了灭顶之灾。剿灭她帮派的是师父,原来是邢胜输不起,去玄妙门的长老那告状,张口弟子前程堪忧,闭口拉帮结派养患,师父派长老来调查,正看见宫盈领着大家在那喊口号,喊的是‘千秋万代,唯我独尊’,下面的小弟子们跟着一同大喊,喊的面红耳赤,很是吓人。

    师父亲自出手。

    不到半柱香的时间,宫盈的小帮派就土崩瓦解了,当然,师父也给足了她的面子,名义上是将这帮派收编至玄妙门了,师父还贴心地给它取了个名字:神妙帮。

    当然,师父赏罚有度,在处理完这个小帮派后,将她罚去思过崖上面壁思过。

    她需要思过七天,每天思过三个时辰。

    于是,宫盈被迫在思过崖无聊地待了三个时辰,三个时辰之后,她才忽然想起,自己好像和谁有约定……和谁来着?

    夜色已深,秋风冷冽,想来那小子早已离去了吧……宫盈这样想着,准备回去睡觉,却是横竖睡不着。

    夜半时分,她披衣而起,叹了口气,还是决定去聚德楼看看,接着,在聚德楼的旗杆下,她看到一个少年缩在角落里,抱着双膝,冷得瑟瑟发抖,他看到宫盈来,冻得僵硬的脸上做不出表情,眼睛里却是流露出了惊喜之色。

    宫盈走到他面前,问:“你为什么还在这?”

    “等师姐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这么久不来,你不知道回去?”

    “可师姐没说不来啊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宫盈看着这傻乎乎的少年,叹了口气,又指了指身后彻夜开张的酒楼,问:“外面这么冷,你就不知道去里面躲躲?”

    “我,我没钱。”小颂支支吾吾。

    “没钱就不能进去了?你是神山弟子,把你的弟子招牌亮出来,哪个掌柜的敢拦你?”宫盈有些生气。

    “里面太漂亮了,我不敢进去。”小颂嗫嚅,像是做错了什么事。

    宫盈见他干瘦的样子,一句狠话都放不出来。

    她红唇微抿,拉起他的手,说:“好了,我带你去喝汤,暖暖身子。”

    小颂与她手牵着手,这一幕看似很美,但他的手早已冻得僵硬,根本无法感知到少女小手的柔软触感。

    宫盈点了一桌子的东西。

    小颂的手渐渐焐暖,他低着头,很拘谨,小筷小筷地夹着菜,不敢看宫盈一眼,宫盈问他会不会喝酒,小颂问酒是什么,宫盈哈哈大笑,说小颂你见识真浅,酒可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,今天师姐就带你见识一下。

    小颂第一次喝酒,觉得酒很辛辣,难以入喉,但总比兽血好喝多了,他喝了两碗后,一抬头,却见宫盈趴在桌面上,醉醺醺地说着话。

    读到这里的时候,林守溪确信,小语和她娘亲是一脉相承了。

    按理来说,这时小颂应背她回家,但他不懂酒,以为是有人在这水里下了毒,心急如焚,忙和掌柜理论,他的神山官言说的很差,与掌柜说不清话,大打出手,闹了好久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醒来后,宫盈坚持声称自己没醉,只是太困,睡过去了。

    她听说了小颂为她大打出手的时,笑得前仰后合,当然,这种笑在她要出钱赔打坏的桌椅时,立刻凝固了。

    小颂做错了事,低着头,很内疚,宫盈念在他今日有大功,虽心疼钱,也没追究什么。

    上完课后,宫盈又要去面壁,小颂依旧陪在她身边,他听说师姐要面壁七天后伤心不已,觉得师父做得不对,于是他苦思冥想之后做了一件事——他将思过崖碑亭上的牌匾偷走了,这样,没有思过崖,师姐也就不需要思过了。

    当然,事情没有小颂想的那么简单,很快东窗事发,小颂也被一起抓去了思过崖,与宫盈一同思过七天。

    许多年后,宫盈回想此事,始终觉得,这是小颂故意的。

    那七天里,两人每天都会相处三个时辰。

    思过崖的日子很无聊,宫盈不是趴着睡觉,就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数云,小颂也没什么好做的,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想方设法打猎,给宫盈做饭吃。

    他的刀工意外的好。

    宫盈看着切的整齐纤薄的肉片,好奇地问他是不是练过厨艺,这打工简直可以聚德楼最好的大厨,他沉默良久,只说,自己以前切过很多年的肉。

    宫盈吃人嘴短,就开始传授他各种各样的法术,教他识更多的字,帮他纠正奇怪的口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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